安排「生前整理」也許會引起長輩與家人的反感與排斥，畢竟這會觸及令人感傷的離別話題。但若能讓家人在人生最後一段路，住得舒適又安心，也是對他最後的溫柔，甚至能成為化解多年心結與衝突的契機……
「希望透過我們整理師的陪伴，能讓媽媽親口告訴我們，她過世後想留給孩子們的衣服。」看到這段留言時，我真的愣了幾秒。那一瞬間，我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下週要面對的陳媽媽，不知是會淡淡笑著，還是沉默不語。心裡既有點傻眼，也忍不住同情。
整理師，不只是整理更要陪伴
陳小姐長年住在日本，她說自己是 2016 年接觸山下英子老師的斷捨離，才發現生活用品簡單、空間清爽的好處。這幾年，每次放假回台灣，只要一看到媽媽家堆滿的東西，心裡的厭煩感就會衝上來，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勸媽媽斷捨離。她勸了好多年——生前整理這個話題，在家裡被提過無數次，直到今年，媽媽終於點了頭，願意「先整理一部分」。
陳小姐在日本工作，行程滿到沒有空隙，但為了把握媽媽這個難得的同意，她特地訂了最緊湊的時間表——飛機一早落地，行李還沒完全回溫，就直奔新竹，要陪媽媽一起整理。
整個預約過程，我們一次都沒和媽媽直接聯繫，全是透過官方 Line 跟陳小姐溝通。我們一再提醒：「陳媽媽沒接受過整理服務，如果一下子斷得太猛，可能會有反效果喔。」但陳小姐很篤定，「我相信你們的專業。」
坦白說，我真的有點壓力，萬一做不到她心裡預期的成果，這單子很可能直接翻車。好在老闆很淡定：「沒關係，陳媽媽都八十歲了，不要逼她，真的不行我來跟陳小姐善後。」雖然話是這麼說，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怕這場會空手而回。
愛要及時，不留遺憾
我們以前沒遇過這種狀況，通常是長輩自己預約生前整理，或者晚輩預約的是遺物整理。像這樣由晚輩替長輩預約生前整理，而且還是八十歲高齡，真的很少。我心裡的底線是：只要家裡環境不會造成危險，就不要硬逼，別讓媽媽不開心。畢竟陳小姐平時不住台灣，陳媽媽開心，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看得出連弟弟都擋不住姐姐的願望，最後也只好一起幫忙說服媽媽。希望過程中，我們都能溫柔一點。
這些或許都是遠方遊子對親人愛與牽掛的一種表現吧。雖然無法貼身照顧，但至少希望家人能生活在一個舒適安心的空間裡。我的表哥、表姊們常對我說，他們很遺憾，在自己事業有成、最有能力回饋父母的時候，他們卻已經離開了。沒能帶他們出國旅行、住進高級飯店、把老家重新裝潢得溫暖又體面、讓父母能吃好的、用好的、住好的——這樣的心願，到最後都成了空。
那種遺憾，像是在心裡永遠留了一塊空洞。
還有另一種更讓孩子難受的情況：孩子明明有能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但父母卻捨不得讓孩子花錢，依然省吃儉用、委屈自己，住得簡陋、吃得隨便、穿得將就。等到有一天為時已晚，孩子才發現自己這輩子也背著同樣的遺憾。
斷捨離，從簡單的開始
那天的天氣特別好，陽光透著一種溫柔的暖意。我和郁婷、蘭馨、佳頤事先就約好，第一天不要太逼迫陳媽媽，先從最高的櫃子、或是一些明顯過期的物品開始斷捨離。
或許是因為陳小姐在場，陳媽媽帶著一點委屈，卻仍配合著我們的節奏。我一直觀察她的表情與語氣，只要察覺一絲猶豫，我便立刻說：「好，沒關係，我們先放旁邊，下午再來決定。」只要她說出「可以送出去」或「回收吧」，我們就立刻熱情地誇讚她，像是在為她的每一次放手喝采。
漸漸地，陳媽媽的表情開始舒展，笑容比剛開始多了許多。不過，就在快接近中午的時候，可以感受到陳媽媽已經累了，我們就先讓陳媽媽去休息。我們轉往廚房去挑出過期的商品，讓陳媽媽下午可以簡單的篩選。
陳小姐的臉色一直都緊繃著，可能跟她是在科技業有關，很多事情都講求KPI，我可以感受到她認為今天上午整理的KPI沒有達到她的預期。我趕緊去勸她說：「不要著急，我們整理三天，給媽媽一點時間，我們會陪著媽媽的。」
下午，因為是在整理過期的食品還有藥品，陳媽媽抉擇上快速許多，也願意和我們聊聊天。她說前幾個月的某個週三上午，她和隔壁鄰居有口角，平常這條巷子鄰居都很熟、都會串門子、互相關心也常常鬥嘴，沒想到那天吵完後，鄰居回到家走到廚房就昏倒了，陳媽媽還趕過去幫他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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