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茶葉，都要以水為載體，才能讓人品飲；任何水源，一旦離開了茶葉，就回復到無色透明的狀態，失去茶湯的獨特滋味。茶和水相輔相成，互為體用，誰也缺不了誰。
清潔明淨，雨生百穀
國曆四月，時序進入季春，此時陽氣漸盛、陰氣漸衰，迎來清明和穀雨兩個節氣。根據《歲時百問》：「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淨，故謂之清明」，可知這時期少陽初壯，氣清景明，不僅萬物生長的姿態清淨明潔，天地流轉的氣息也清朗明亮。作為節氣，「清明」標記物候的變化；作為節日，「清明」蘊含追遠的寓意。時至今日，「清明」已經不單只是節氣名詞，而是兼具自然與人文的雙重內涵。
「榖雨」源自古人「雨生百穀」的說法，這個節氣期間，雨水變多，有利於穀物農作的生長。穀雨是春季最後一個節氣，穀雨的到來意味著寒潮天氣結束，氣溫回升，之後緊接著就迎來立夏。
清明、穀雨時節，天氣日漸溫暖，降雨也越來越豐富，正是花草樹木萌芽生長的好時機，也是春耕的好時節。古諺說「清明斷雪，穀雨斷霜」，意思是說，清明之後就不會下雪；穀雨之後，就不會結霜。下雪和結霜在臺灣並不常見，不過透過古諺提醒，可知四月的天候雖說舒服，但是寒氣尚未盡除，還是不宜太早貪涼。
清明穀雨，摘茶之候也
許多喜愛品茗的朋友，都以春茶為美。陸羽《茶經》寫道：「凡採茶，在二三四月間」，進入春分，就可以採茶了。二、三、四月間採的茶都可泛稱春茶，春天氣候溫和，雨量適中，茶樹經過秋、冬兩季休養，使春茶滋味更加清爽香甜。而春茶的採摘時間，又以清明和穀雨兩個節氣為最關鍵。明代品茶家許次紓《茶疏・採摘》中提到：「清明穀雨，摘茶之候也。清明太早，立夏太遲，穀雨前後，其時適中」，明確指出清明與穀雨是茶葉採製的最佳節候。
穀雨前後採的新茶，細嫩清香，口感又更好，自古就為文人雅士鍾愛。唐朝詩人齊己〈謝中上人寄茶〉：「春山穀雨前，並手摘芳煙」、宋代陸游〈蘭亭道上〉：「蘭亭步口水如天，茶市紛紛趁雨前」，都是寫穀雨前後摘取、享用春茶的熱鬧景象。
清代文人鄭板橋有首題畫詩，寫〈穀雨〉：「不風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節柯。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幾枝新葉蕭蕭竹，數筆橫皴淡淡山。正好清明連穀雨，一杯香茗坐其間。」無風無雨的春光中，幼竹節節生長，亭亭而立。翠竹、綠葉妝點著山色，此時泡壺新茶，與三五好友相聚，安坐品茗，很是道出清明連穀雨的節氣中那份舒心愜意。
茶裡，茶理
節氣是先祖從長期對自然的觀察與實踐中，歸納出來的變化規律，依據的是天地運行之「理」。而古人對製茶、喝茶的器具上，也藏有許多對世道情理的體認，例如茶磨。茶磨是傳統用於粉碎茶葉的工具，自從宋朝點茶法盛行後，茶磨就成為不可或缺的工具，至今約有一千年的歷史了。古人磨茶是用天然的石磨碾磨，將乾燥的茶葉放入石磨中；接著握住手柄順時針旋轉，使茶葉與磨盤摩擦，磨成細小的粉末，倒出來就可以泡茶。磨碎的茶粉中含有豐富的營養成分，還能保留原本會跟著茶葉一起捨棄的維生素Ｅ和食物纖維。
宋代梅堯臣〈茶磨〉詩說：「乾坤人力內，日月蟻行迷。」詩人把茶磨上下兩片看成天與地，上片磨石是天，天為乾；下片磨石是地，地為坤。人在磨茶的時候，就像生活日常一樣，憑藉自己的力量，循序而行，仿如日月星辰的移動，急不得，緩不了。天道運行猶如此，人生運行何嘗不然呢？
另一個頗為大家熟知的茶理，出自明代鍾惺〈茶詩〉：「水為茶之神，飲水意良足。但問品泉人，茶是水何物。」強調泡茶水質重要的人說，水是茶的神韻，那麼直接喝水不就好了嗎？詩人在這裡提出一個疑問，水若是茶的神韻，茶又是水的什麼呢？任何茶葉，都要以水為載體，才能讓人品飲；任何水源，一旦離開了茶葉，就回復到無色透明的狀態，失去茶湯的獨特滋味。茶和水相輔相成，互為體用，誰也缺不了誰。
茶水的關係緊密如此，品茗和茶客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呢！茶葉浸於壺中，浮浮沉沉，稱為「茶舞」，我們在賞茶的同時，不也看到自己在人生的舞台上載浮載沉嗎？名利得失，牽引著人們多少心緒！怎麼辦呢？品一杯清明、穀雨時節的春茶吧！讓身心隨茶湯入喉而清潔明淨，品茶品茶，喝的是茶，品的是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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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者 方圓
擔任中文老師數十年，持續熱愛教與學。希望透過文本賞析，進入文學殿堂，體驗文化，品味生命。期待自己做一個正向樂觀的射手座，獨自，或同行，朝著目標，抑是終點，前進，前進……
專欄插畫繪者 劉彤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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