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劃

人對地球的海誓山盟｜專訪山盟商行

2023-08-07 ｜蘇曇

在科博館附近安靜的街道上，有一家沒有招牌，卻有一個美麗名字的小店。它就是以充滿情調的老家具，陳列各式無包裝商品的山盟商行。

來自波蘭的老闆娘寶玲微笑著說，「山盟商行」這個名字是她的臺灣老公取的，包含了一份希望人可以和「日、月、山、皿」以最單純的方式共存的心意；另一方面，這家店始於她與老公兩人之間海誓山盟的愛，同時她也希望這家店能夠是人對地球的一份「要盡環保的心意」的海誓山盟。

圖片來源/山盟商行提供

山盟之始

來自波蘭的寶玲，大學時學的是國際關係，會說西班牙文的她，一直想著要去南美洲看一看，卻在陰錯陽差作為交換學生來到臺灣後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在研究所時期與畢業後，她又先後來過臺灣幾次，結識老公後更與這塊土地結下不解之緣。

山盟商行始於2020年，那一年也是她結束在臺灣的第一份工作，正在尋找未來方向的時刻。她還記得，那是母親節前夕，她跟老公在要去探望婆婆的路上，聊起彼此對未來的想像。

寶玲說，她是波蘭接觸資本主義的第一代，小時候家中並不富裕，家裡有許多東西都很老舊，用了又用，就是捨不得丟。她十幾歲時，波蘭加入歐盟，家中也因為做生意，環境逐漸好了起來。在這個變得富裕、好像可以開始享受的時刻，歐洲的環保觀念也於此時傳入波蘭，令她有了許多省思。

大學時偶然的選修課、偶然參加的環保活動，一點一滴形塑了她對環境的關懷，原本覺得「一個人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要保護環境還是要靠政府」的她，逐漸愈來愈認同就算僅憑一己之力，也能將環保的理念擴散出去。

在和老公聊起對未來的想像時，寶玲說：「我想我們會有一個孩子，然後我試著想像，二十年後，他會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那可能是一個氣候變得更極端，比現在還要熱、沒有乾淨的水、環境被破壞得更徹底……的世界。」於是我跟老公說：「我好想要開一家無包裝商店，讓大家自己帶容器來買東西，減少一次性耗材的使用。」她說出口的時候，原本還只是一個粗略的想法，但令她意外的是老公非常支持，覺得這個念頭非常棒。於是行動力極強的兩人開始選址、租屋、裝潢、找貨源……，四個月後，這家別具風格的小店，就這樣開張了。

無包裝理念，處處是挑戰

一進到這個小小的無包裝商店，便可看見架上的各式清潔劑、洗髮餅、餐具、生活雜貨、布衛生棉等對環境更友善的商品。左手邊是用透明大容器盛裝，供客人自備袋子或容器來分裝的蔬果乾、堅果、香料、麥片與穀類等食物，右手邊的冰箱裡有康普茶和用循環容器分裝的堅果，售價內包含容器的押金，下一次再拿該容器來購物便可扣除。

各色各樣的食物與器物在透明容器或木質陳列架上呈現原本的樣貌，有種繽紛生動的美麗；寶玲與老公精心從臺灣各地收來的二手家具，以及點綴角落的古早碗盤櫥櫃的木質色調，將店內統合成復古純粹的氛圍。

圖片來源/山盟商行提供

這樣一家概念令人驚喜，質感更令人驚嘆的小店，裡面的一切都是寶玲辛苦挑選、洽談後的成果。回想起籌備時期，她說：「貨源都是我自己在Google上一件一件找來的，但因為規模很小、沒有知名度，打電話去接洽常常被拒絕。」

「妳是什麼……波蘭來的？要開一間沒有包裝的店？不知道一年大概可以賣多少量？妳是不是詐騙集團啊？！」像這樣被質疑後被掛電話的經驗不知凡幾。除了進貨量低、沒有知名度，有時好不容易找到的小農，產品的美感卻很傳統，自己還要反過來幫對方提供產品設計和宣傳上的建議……

另外，頭一次路過的客人往往因手邊沒有容器而無法購買部分產品，店裡後來以提供紙袋或循環容器，供初次來訪的客人使用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也因為沒有將商品以小份分裝，更需注意新鮮度與庫存，因此店內有以真空罐保存食物，並嚴格控制溫度及濕度的冰箱。

不僅如此，寶玲也會留意附近的雜貨店、有機食品店的價格。環保並不等於簡單和落伍，也不等於昂貴，這是她的堅持。開店以來的幾次品項調整後，目前店內最受歡迎的是清潔相關的商品，如洗髮餅，無動物實驗，也少了一般清潔產品的塑膠瓶身或成分化合物製造過程中帶來的碳排放。純天然的精油成分散發溫和自然的清香；且不同於一般肥皂，因為是弱酸性，對頭皮更溫和，頭髮也較不易打結。針對不同髮質、頭皮狀況提供六種選擇，是寶玲的自信選物。

圖片來源/山盟商行提供

環保不須「完美」，只要比原來能做的多做一點，就是環保的開始

無包裝商店的本身，就是一個大膽的環保嘗試，而從山盟商行的臉書，會發現寶玲對環保的關注是更深厚而多樣的，聊起環保不只是關於氣候變遷、不只關於減塑，甚至是和女性主義、LGBT……等許許多多生活層面相關時，寶玲都能侃侃而談。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問到寶玲自己在生活中關於環保的小習慣（並且準備好要聽她分享各種好用的環保餐具之類小物）時，寶玲說：「我最怕大家跟我說『妳做環保很完美耶』，因為『完美』讓別人很難開始去做。」

寶玲提及，她覺得環保的第一步，也許是從源頭思考自己真正需要買的到底是什麼。她分享自己的觀察，發現身邊許多人消費常是為了抒壓，因為工作和生活太累，所以用買買買來犒賞自己，購買瞬間就是行為本身的目的，至於東西好不好用、有沒有時間用倒不是很在意。

而她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環保行為，則更是親切。她有一家很喜歡的賣涼麵的店，但就算是內用，涼麵也是用一次性餐具盛裝。她問過老闆不能換成碗或盤子嗎？老闆也向她解釋這樣做的原因。寶玲說，她能理解老闆會有自己的考量，但身為消費者，每一次消費都是一種選擇。她期待如果有更多人在意、向老闆反映這件事，有天老闆也可能會覺得可以改變做法。

買東西前先想一想、在消費時能不卑不亢地發揮身為一個消費者的影響力……不可思議的是，環保對寶玲而言就是這麼親切、這麼日常的事情。

「環保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你問那些不太願意去做的人，他們常常會告訴你，因為環保很貴、環保很麻煩……這明明是一件好事，如果讓大家感覺不好，那就代表我們做的方法有問題。我不會覺得什麼是很基本的，因為每個人的生活型態不一樣，對某些人來說出門要自備餐具、環保杯很麻煩，對某些人來說可能要把用過的塑膠袋留下來再用很麻煩，那我們就做自己比較好做到的。比原來的自己多做一點，這樣就是環保的開始了。我覺得……開開心心地去做一件好事，這樣才是對的。」

圖片來源/山盟商行提供

從「減塑」開始，走向環保的美好未來

從2020年開店時，無包裝商店還是個許多民眾極為陌生的概念，到如今看見有愈來愈多人關心減塑、環保等議題，雖然離真正對環境友善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寶玲卻也樂見環保相關議題開始在臺灣生根發芽。

但談到政府的限塑政策時，寶玲承認，因為一向認為以政府的力量可以集結各種好的意見、做到更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所以對於目前以「減塑」而非整體環境永續發展等為出發考量的政策，她是有些失望的。

寶玲認為，如果以減塑為最終目標，很容易會產生「用到塑膠就是不好」、「用紙製品取代塑膠就是環保」的想法，而忽略了生產紙製品不僅需要砍伐樹木，製造過程中也會耗費大量水資源，如果使用一次就丟，那麼紙製品和塑膠就沒有不同；而許多紙製餐具由於臺灣現有垃圾處理制度或設備，難以回收再利用，最終也都只能成為一般垃圾。

某些因應取代塑膠製品需求而開發的紙製品，甚至需要花費更高的垃圾處理成本才有辦法處理……而許多努力開發真正環保替代品的品牌，又因為規模太小，無法得到政府扶植，產品價格居高不下，更無從推廣普及，這些都是寶玲認為非常可惜的地方。

從她踏上這條環保之路以來一點一滴累積到的感受，「減塑」或許可以是人們看見、或對環保議題產生好奇及興趣的契機，但它絕不是最終目的。從減塑開始關心環境議題，運用自己每一次消費的力量，選擇對環境更友善的產品；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較，比昨天的自己多做一點點能力所及的事。當我們一步一步向環保走去，美好的生活與未來也才會逐漸向我們走來。